很多人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“未来不存在”这种观点—他们的意思是:因为未来的事是在未来存在的,所以它现在还不存在。很明显,过去也不存在—它现在不存在。当过去出现时,它曾经存在,但现在,它不再存在了。过去的巧克力,我们品尝它,产生愉悦的感觉,它曾经存在,但现在不再存在了,已经过去了。现在,也许你正期待着未来,比如下一个假期,所以假期现在不存在,但它未来将会存在。当然,你的这一期待是存在的,它是现在正在发生的。
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。经过深入、清晰的思考,我们的结论是—任何存在着的事物,都只能在当下存在,一切只有现在。然而,当下是什么?现在又是什么?
我们可能还是会用“持续时间”的理论来回答。“现在”持续了几分钟,或一秒,或一刹那,以此类推。但是,他们提到的任何有持续时间的事物,似乎都会掉进这种理论的灰色地带。一旦事物持续存在了一定时间,它就会分成若干时段,就会有开端和结尾。如果我们在开端,那么结尾一定是在未来,因此结尾就不存在,如果我们是在结尾,那么开端一定是在过去,因此开端就不存在。而我们处在现在,就会被挤出时间—进入了彻底的无时间状态。
在我们这样的推理过程中,我们把“现在”当作一种默默进行的过程,它进行了,完成了,没留下任何痕迹。但是,如果过去和未来都不存在,如果“现在”被挤压出去,空无一物,那么有什么东西—任何东西—能存在于时间之中呢?
什么东西能存在于时间之中呢?
以上推理,促使我们把“现在”看成一条边界,即过去和未来之间的边界。然而,如果过去和未来都不存在,那它们之间的边界怎么能存在呢?如果这条假设的边界是没有持续时间的,那么它是怎样存在的—继而,有什么东西是能存在于当下的?我们可能也想知道,时间本身会发生什么变化。我们似乎不再有时间了,因为时间本身似乎也被挤到了一切存在之外。
在许多哲学家看来,之所以出现这一悖论,是因为我们被“过去、现在、未来”的时态语言误导了,只顾谈论着过去是什么、现在是什么、未来是什么。也许,我们不该把这种划分了时态的时间当作讨论的基本要素,而应该通过某些先后发生的事件或同时发生的事件来把握时间。在后一种观点中,假如我说“鹅正在烤箱里烤着”,这就代表它在我说话的同时被烤着。
无论我们是否将事件描述为过去、现在或未来,如果仅仅依靠“之前和之后”序列中的这些事件就能把握时间,那这些事件都是同样真实、同时地存在的。一棵在三维空间中延伸的橡树,具有长、宽和高的性质,它的第四维度是时间。在空间上,它的根长在枝干下方;在时间上,它作为树苗的阶段在它长成大树之前。这就是时间的无时态观点。
在这一观点下,我们关于时态的讨论源于我们在“之前和之后”序列的不同位置上所做的不同判断。时间被看作第四维度,过去、现在和未来,通常被看作同时乘坐在时间这条船上。未来是距离现在的我们十分遥远的时间,就像冥王星和我们之间的距离那样遥远。未来发生的事件,距离我们有很多很多年,就像几百万公里外的事件。简言之,我们无法轻易接触遥远的事件,无论是在空间上、时间上都很难。
如果时间的无时态观点是正确的,那么,我们就不该对现在的事件抱有任何怀疑:它们的确是存在的,无论是存在于现在、过去还是未来。但在这种无时态观点中,我们会产生各种困惑。我们可能会想,为什么我们无法感知到,看、听、闻到那些在“之前和之后”序列中,在我们所认为的过去和未来中,在无论哪个方向上都继续存在的事件。
当然,对此我们也准备好了答案,答案还比较合理。在“之前和之后”序列中,因果关系是单向的—之前的事件单向引起之后的事件,反之则不能。在你读完这一页之后的事件—“未来”的事件—不会引起之前的事件。这就是为什么即使这些未来的事件确实存在,它们也不会影响现在的我们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准确说出—举个例子—哪支球队下周会赢。
在你读这一页之前发生的事,在无时态观点下也同样存在。事实上,我们确实察觉到了一些事件,这些事件是在过去存在的。请想象一下行星和恒星的空间距离。考虑到光并不是瞬间从A点到达B点的,我们看到的变化,在我们看到它们之前,是处在某一时间上的点,是这让我们看到了它们。事实上,如果我们认为A事件引起B事件,无论时间长短,总要耗费一定时间。我们总在经历已发生的事情,这些事情至少曾存在于过去的某一点。
时间无时态这个观点最大的毛病是,它没能分清楚一切变化。被烤制的鹅,正在变颜色,也在由生变熟,但这不同于鹅在空间上的改变,它的外面还是皮,里面还是骨头。从空间上看,一块蛋糕可能外面是巧克力,里面是奶油,但蛋糕本身没有发生变化,想想看“巧克力变成奶油”和“巧克力挨着奶油”这两件事有多大区别吧!
再回到那只鹅,它烤制时的各种变化,似乎对时态问题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—鹅本来是生的,但会被烤熟,而假如我们回到涉及时态的、变化的时间,我们就又掉进了一开始的难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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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说,通过分离出容易混淆的时间特征,我们可以消除一些关于现在的困惑。烤鹅、握手、树倒下,这些事件和行为需要一定时间来进行。它们有可能发生在当下,它们此刻正在发生。如果“现在”仅仅是一条边界,一个瞬间,那这些事件和行动就不可能存在了。你正在读这本书,现在是21世纪,你现在的年龄是……你随意。“现在”,通常可以理解为一段时间。也许这样说我们可以接受:现在至少包括了过去的一部分。假如是这样,那么过去和现在确实存在,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存在。
当然,现在是21世纪,代表我们正经历这个世纪,不是说我们一晃而过百年,而是仅仅经历了其中很短的一段,但这段时间仍然有持续性。我们现在所经历的,也与我们头脑中永远保持在最前端的时段不同,它通常被称为“特殊的现在”,尽管这种“现在”的性质也是各种各样的。
我们可以在思想持续下去之前留下“记忆”这种特殊的现在,它比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要长一些。然而,我们所经历的“现在”这个持续时段,仍应该与任何非持续的界限区别开来。然而,这些区别并不能把我们从时间的困惑中解救出来。我们现在遇到了困惑,即特殊的现在、所经历的现在和非持续界限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。
请感受令人费解的时间的力量,以及时间是一种怎样影响我们的存在。就是说,当我们听一段音乐时,我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我们正在听一首交响乐、一首流行歌甚至电子舞曲,但是我们正在听所有这些事物吗?不,我们现在正在听一些音符。想必我们也应该在脑海中记住或保留一些音符,用于识别旋律、节奏和拍子。我们应该这样做吗?
在公元4世纪末5世纪初,当来自希波28的神学家奥古斯丁在写作时,似乎对原罪、神性和“上帝之城”都相当熟悉,可一谈到时间问题,他就开始吞吞吐吐了。奥古斯丁在请求“主啊,请赐我圣洁,但不是现在”时,他是他自己。除了对个人罪恶的忏悔,他还直接道出了这个话题:“什么是时间?如果没人问我,我当然知道它是什么,但如果我想解释给别人听,我就说不清了。”
好吧,就算没人问我,我也担心自己不知道时间是什么。然而,我们想知道的是什么呢?我们当然想寻求更多的解释,但到底想解释什么呢?毕竟,当我们面对阿喀琉斯和乌龟的悖论时,仅仅因为是在假设中,我们可以一次次地讨论任意分割持续的时间—无限进行下去—那么,当我们经历时间的时候,把这种划分强加在时间上,也许就是个错误。就好比,我们认为一个电脑程序能准确模拟天气变化,我们就该期望电脑真的被雨淋湿。在我们寻求答案的道路上想要走得更远,就该把抽象的模型及其结论,应用在生活中每一天的空间、时间上,甚至是爱上—我们可以走得更远,但只能到“现在”为止。
维特根斯坦在某个场合对此的评论是:“最大的难点在于—何时停止。”
我们停止,至少在时间的话题上—及时打住了。